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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“我數到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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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可這時忽然有一雙手從身後抱住了她,並握住了她顫抖的手。]

在從醫院回家的出租車上,周樂琪和侯梓皓一直沈默。

她之前對他撒了謊,說什麽今晚會在醫院陪媽媽,其實餘清根本不需要陪床了,她也早就跟餘清說好今晚會回家住、明早再來接她出院。

其實這都是假話,甚至今晚她在安全通道裏對他展現的那些甜美也都是假象,那不是浪漫也不是甜蜜,而僅僅只是一場殘酷的告別。

侯梓皓瞇了瞇眼睛,沈默地註視著車窗外被大雨覆蓋的街景。

他們都不說話,車上的氣氛就顯得很僵持,連出租車司機都覺得不對勁了,不禁透過後視鏡時不時看一眼被大雨淋濕的少年少女,總覺得……那是一種壓抑的爭執氛圍。

就這麽一直僵著到了周樂琪家小區門口。

她沒有傘,可是也不介意,到地方以後就徑直下了車,再次走進了大雨裏。

那個時候侯梓皓還在付賬,也沒想到她會就這樣淋著雨下車,司機聽見他低咒了一聲,然後也跟著迅速下了車。

追上她是不用費什麽勁的,因為她走得很慢,根本沒試圖甩開他或者躲避他,顯得很坦然,也或者說……顯得對一切都無所謂了。

他也沒再說什麽,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傘撐開,為她遮擋淩晨十二點冰冷的秋季雨水。

她還是不抗拒也不接受的樣子,只是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,殘存在她身上的雨水隨著她的步伐不斷地下墜,流進她的眼睛、衣領、袖口,那一定很難受,可她看起來沒有任何感覺;他還看到她左手肘有一大塊擦傷,應該是剛才他在天臺上把她撲下來的時候在地上刮蹭的,那傷口看起來就很疼,可她也沒有反應,甚至好像是喜歡疼痛似的,全然將流血的地方暴露在雨水中。

仿佛在厭憎並虐待著她自己。

他收回了目光,不再看了。

他們終於走到了樓下。

她沒有跟他打哪怕一聲招呼,徑直就往黑洞洞的樓道裏走,他本來也想就這麽算了,可是終歸橫不下這個心,還是伸手拉住了她。

她的手冰冷得嚇人。

“……先好好睡一覺,”他語氣僵硬地對她說,“明天我們談談。”

她沒有說話。

如果是以前,他一定就由著她了,畢竟他一貫都是配合她的,她說什麽就是什麽、她想怎樣就怎樣,他在她面前可以完全沒有脾氣。

可是現在不同了,他突然意識到把一切交給她會有什麽後果,這讓他不得不變得強硬——就好比此時,他堅持要她給他一個答覆。

哪怕只對他說一聲“好”。

他們沈默地對峙了很久,久到她似乎終於感到疲憊了,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。

他這才放開了她,讓她上樓。

她很快就離開了。

周樂琪沈默地上樓。

以前她每上一層樓都會跺一跺腳讓聲控燈亮起來,可是今天她忽然不這麽做了,也不知道是出於疲憊還是因為厭倦,黑暗好像也成了很不錯的東西,潛在的危險反而讓她心中有快感,她似乎在隱隱期待有什麽不幸降臨在自己身上。

就這樣在黑暗中她走到了家門口。

她沈默地掏出鑰匙要插進鎖孔,那個剎那她僵硬麻木的內心忽然有感覺了——恐懼和窒息的感覺。

她眼前突然出現了幻覺,仿佛這道大門之內將出現一具屍體,她的媽媽會毫無知覺地躺在地上,身邊撒滿了白色的藥片。

那個場面太逼真了,讓她握著鑰匙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,眼前也忽然天旋地轉,於是鑰匙對不準鎖孔了,她努力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把它插進去。

可這時忽然有一雙手從身後抱住了她,並握住了她顫抖的手。

是他。

和她一樣被雨澆透、和她一樣狼狽不堪,可是又比她溫暖、比她安定的他。

他握著她的手,幫她把鑰匙對準鎖孔,溫熱的手心包裹著她,帶動她讓鑰匙旋轉,鎖於是被打開了,“啪嗒”一聲,門開了。

他們誰都沒有動,他依然從她身後抱著她,高大的身軀完全籠罩了她,仿佛給了她另一個小小的空間,與那個殘酷冷漠的大世界相互隔絕。

“你不喜歡我也行……”

他的氣息是滾燙的,聲音也一樣,在這個黑暗狹小的樓道裏顯得尤其清晰,落在她耳中飄渺又紮實,有著難以言說的分量感,亦夾雜一點悠長的嘆息。

“……但你能不能試試多喜歡一下你自己?”

那是太過溫柔的一個問題了,盡管當時他說出它的語氣其實是有些硬的。

這個問題是如此地貼近她,好像突然把她給自己包裝的所有外殼都敲碎了,他看見了她深深埋在泥土裏的那個最真實的自己。軟弱、偽飾、還有些病態和扭曲,他看穿了一切有關於她的真相,可是卻似乎沒有厭憎和逃離的打算,反而還在勸她愛上那個真實的自己。

他在救她。

那晚他在她家過了一夜。

在此之前他從未有過這樣的計劃,甚至在剛才他追上樓來找她的時候他都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,可是當門打開、她要獨自一個人走進去的時候他卻下意識地跟在了她身後,冒昧地進入了她的空間。

他毫無準備,而她沒有拒絕。

一切都在無聲無息間自然而然地發生了。

進屋以後她沒有開燈,徑直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,她明明渾身都濕透了,可是卻沒有要洗澡的意思,把被子一拉開就直接躺了進去,好像這就要睡了,也不管他的是去是留。

他勸她起來去洗個熱水澡,她根本不予理會,連一點聲音都吝嗇於發出,他於是只好轉而計劃去給她找一條毛巾,起碼把頭發擦幹再睡。

這個房子他只來過一次,還是餘清自丨殺的時候,他當時的註意力都放在救人上了,根本沒有仔細留意過房屋的構造,因此完全不知道放毛巾的洗手間在哪裏。

他想開燈,這個意圖被她察覺了,她依然把自己裹在被子裏,但總算說了一句話。

她說:“別開燈。”

別開燈。

為什麽?

因為此時的她已經脆弱到無法面對光亮了嗎?

他回頭看了她一眼,當然看不見她的臉,只能看到床上被子微微的隆起,可這已經足夠讓他想象此時她破碎蒼白的樣子了。

他於是嘆了口氣,回答:“好。”

他開始抹黑尋找了,途中難免磕磕碰碰,後來總算還是找到了毛巾,並在過程中意外找到了家庭自用醫藥箱。他把它們拿進她的房間,在她床邊坐下,說:“先起來一下,收拾好再睡。”

她還是不理會。

他皺了皺眉,又補了一句:“我數到五,還不起來我就要拉你了。”

語氣果斷,不容反駁。

說完他真的開始計數了,數到五的時候她沒動作,他就真的強硬地把她從被子裏拉了起來。

她應該很不高興,在黑暗中發出了一些類似掙紮的聲音,他只裝作沒聽見,該做什麽做什麽,先是用毛巾給她擦頭發,再是給她處理左手肘處的擦傷,等這些弄好以後差不多又是小半個小時,她已經完全清醒了。

可她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願,毋寧說她那時跟任何人都不想溝通,於是在他終於肯放過她的時候就很快再次躺了回去,被子緊緊地裹著,再也不看他了。

他似乎早已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冷遇,因此並未有什麽反應,只安安靜靜地在她床邊的地板上坐下。他幫她打理好了一切,可是卻沒有任何興趣打理他自己,他渾身仍然是濕透的,頭發都還在滴水,把地板也弄濕了。

他們就這樣各自狼狽地在那個狹小而破舊的房間中獨處,盡管那個時候她沒有發出一絲聲響,可是他卻知道她正在被子裏哭。

口袋裏的手機不斷震動,也許是蘇芮妮或者侯峰打來的電話吧,他並未理會,只是隨手把手機抽出來,然後按了關機。

他其實也很累。

可是他得守在她身邊。

起碼今夜,起碼這一分這一秒,她不能是一個人。

他知道她沒有睡,也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麽,盡管如果他問她的話她一定會說自己需要安靜,可那必然是謊話——所有悲傷的人都會對外宣稱自己需要安靜,可是其實他們才是最需要陪伴的人,他們希望有人能穿過那些虛張聲勢的謊言去打擾他們,這樣他們的悲傷才能得到機會安放。

可他那時腦子裏也很亂,太多想法和情緒左右了他,這讓他在一時之間難以組織起漂亮的語言與她溝通,他只能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,沒機會修飾和篩選。

“……你知道我喜歡你的對吧?”

他坐在地上,後背靠著她的床沿,聲音飄散在這個狹小簡陋的房間裏,低沈而清晰。

“我一直喜歡你……差不多兩年了。”

她聽到了,盡管被子的阻隔使他的聲音變小了,可她依然聽得很清楚。這個句子是如此易懂,可是彼時卻令她混沌的大腦感到費解。

“你可能根本不知道我,”他似乎笑了一下,有點自嘲的味道,然而後半句的語氣卻又變得很鄭重,“可是你卻改變了我這個人。”

他沒有騙她,也沒有言過其實,說的都是真的。

他高一一進校就聽說過“周樂琪”這個名字,那個時候她已經高三了,聯考全省第一,每次學校公告欄貼光榮榜她都排在第一位,像一個無法被超越的傳說。

所有的老師都對她交口稱讚,時常會把她當作典範教育學生,他們說她踏實又努力,在學習上是怎樣怎樣的精益求精、是怎樣怎樣的勤勉踏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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